筆者有幸於四月七日參與大考中心「98學科能力測驗英文科試題研討會」，並於會中提出個人觀點：「如果依今年英文作文的寫作提示來看，今年的英文作文應該是要用過去式、現在式、未來式三種時態寫成；但大考中心不久前公布的佳作多數通篇都用過去式寫成，恐怕不合題旨。還請大考中心說明。」
承蒙張昌武教授、葉錫南教授、陳秋蘭教授提點，指引筆者重新思考本年英文作文的方向。
然而在會後，筆者反覆閱讀相關報導文章、推敲考題之作答提示，並再三思考與會教授之指教，卻深以為：大考中心日前公布的英文作文佳作，在在暴露出今年英文作文命題意義與閱卷邏輯上的矛盾。然而，這樣的矛盾，是否影響本年度學生作文成績並非本文要旨。
筆者真正憂心的是：若今年此等矛盾未見改善，不僅未來英文作文的命題、評分備受質疑，更是令第一線教授英文寫作之教師手足無措，頓失教學方向。
本文分為三個部分。第一部分為「題意解讀」，將先分析本年英文作文之提示文字，推敲命題本意，並於議論中佐以與會教授之說明與論點，呈現本年題目解讀時的盲點。第二個部分為「閱卷的思維矛盾與衝突」，將以媒體報導之內文，呈現大考中心公布之佳作與寫作批改原則間的評分落差。第三部分為「結論與建議」，為上述兩大部分之立論提出總結，並提供大考中心相關之建言。
一、 題意解讀
提示：
請根據右方圖片的場景，描述整個事件發生的前因後果。文章請分兩段，第一段說明之前發生了什麼事情，並根據圖片內容描述現在的狀況；第二段請合理說明接下來可能會發生什麼事，或者未來該做些什麼。
(98年學測英文作文提示)
今年的英文作文是學測英文寫作自94年以來，中文提示最長，使用重點字加粗、加底線最多的一次。提示將「之前」、「現在」、「接下來」、「未來」特意標示，足見本題有意區分時態之觀念：要求考生分別以「過去式」、「現在式」以及「未來式」來描述事件之前因後果。筆者也據此觀點認定：若依本年英文作文之寫作提示來看，日前大考中心公佈的佳作多數皆以過去式寫成，恐怕皆不合題旨。
two possibilities?
然而，與會的葉教授與張教授皆表示：「這樣的提示，的確可能傳達出的意思有two possibilities」。所提之「two possibilities」，其一為如筆者所言，寫出使用過去式、現在式、未來式之文章；其二為僅須使用過去式寫出描述前因後果之故事。
但筆者對兩位教授之解讀持相反意見：今年寫作之提示，不可能隱含「two possibilities」-以提示之行文及細部的用字分析來看，本篇之提示本意不可能僅要求考生只須使用過去式完成文章。
先以提示之行文來看。若依兩位教授之觀點(僅須使用過去式寫出描述前因後果之故事)，如此的答題方式僅對應到提示之前三分之一：「請根據右方圖的場景，描述整個事件發生的前因後果。」
若大考中心英文科命題委員本意真為「單純說故事」，則原提示剩餘三分之二內容大可直接刪除，否則只是畫蛇添足、狗尾續貂，徒增困擾。故筆者以為，以試題構成的角度來看，本題之本意不應只為要求「以過去式寫故事」。
再以提示的用字進一步分析。筆者認為，「第二段請合理說明接下來可能會發生什麼事」中的「可能會」是思考的關鍵。若誠如兩位教授所言，通篇可用過去式完成，寫作提示恐應為「第二段請合理說明接下來發生了什麼事」。
試想下列兩句中文之對比：
你昨天先回去了，難怪你不知道接下來發生了什麼事。
*你昨天先回去了，難怪你不知道接下來可能會發生什麼事。
由上述兩個句子的對比可以發現：在過去意義的語境中，中文不會使用「可能」來表達後續的已發生事件。簡言之，提示的中文說法不可能傳達出，指涉的「未來」是建立在有過去意涵的語境框架下。
因此，不論是就命題構成，還是就語意分析來看，今年英文作文提示之本意應為：右方之圖為「現狀」，請考生據此回推、說明「之前」發生了什麼事，接著加以描述觀察到的「現況」，再推測「未來」(接下來)可能會發生什麼事。因此，本篇文章須使用過去式、現在式、未來式三種時態寫成，應無疑義；不應有所謂的「two possibilities」。
would表示未來?
相較於張教授與葉教授「兩種可能」的想法，陳教授則認定：該篇作文的確要對比「現在、過去、未來」，但整篇作文使用過去式來說明過去、現在、未來並無不可，因為「就算是will 也有過去式would。因此，過去式的句子一樣可以有表達未來的方法，所以整篇作文使用過去式是沒有問題的。」
陳教授所言可以由兩個面向來觀察。第一個面向，與陳教授在此次測驗擔任之職務與整體閱卷給分有關，筆者將留待「閱卷的思維矛盾與衝突」再論。
第二面向則是，陳教授所言所設定的「時態觀點」。陳教授之觀點可解讀為，本篇作文之立論說明出發點即為過去某時間點，故通篇以過去式描述發生何事，輔以would等表達法描述後續之發展。
然而，此論點有推論上的瑕疵。
容筆者再次強調，原提示之中文語義所設定的時間點應為「現在」，如此才能有所謂「過去」、「現在」、「接下來／未來」之對比。相較之下，若以陳教授所提示，通篇以過去式完成，恐怕提示中要求之「現在」，在該文章中將付之闕如。
而沒有所謂「現在」之映稱，陳教授所言之「would(未來)」更是頓失所依-通篇作文自然僅為描述過去事件之文章：未見「現在」與「未來」。
由此可知，陳教授之論點與筆者前方之論證的差異在於「立論時間點不同」，至於何者說明較為完備、較合題旨，可受檢視與公評。因此，筆者方於研討會中表示：「今年這個寫作題目，比較像是中文理解的問題。」
提示之效力為何?
在會中探討中文語義沒有共識之餘，張教授、葉教授對提示之解讀「另闢蹊徑」，推測今年之寫作題型比較偏向「創意寫作」(creative writing)。張教授並指出：「以creative writing 的角度來看，提示只是提供學生作答的思考方向，不必太拘泥於文字。」
筆者並不認為如此。
以題目形式來看，的確乍看之下頗似創意寫作。但，如果「提示只是提供學生作答的思考方向，不必太拘泥於文字」，試問：大考中心公布之評分原則何以有「未依提示分段扣一分」？這足以證明，提示文字之效力為規範式的(prescriptive)，並不能「不拘泥於文字」。
時態錯誤酌予扣分？
會中張教授亦表示：「時態只是英文作文給分的一個面向，老師們倒不必放大時態的佔分」。在一般的英文寫作中，筆者完全認同張教授之說法。但，若以此次學測作文來看，筆者認為並不如此。
若筆者前文之推論無誤，本篇作文之重點即在於利用時態突顯今昔對比，再加以呈現對未來的推測。換言之，若文章因時態錯誤而未能切題，將導致該文章「內容」無法得分。故，時態有誤，不能僅「酌予扣(文法/句構)分」。
試問，有一篇文章要求受試者說明「現在的工作性質」，若該篇文章通篇以過去式寫成，批閱者究竟該給予多少分的評價？一樣是「酌予扣分」嗎？
此例雖小，可以喻大。
二、 閱卷的思維矛盾與衝突
容筆者再次引述研討會中陳教授的說法：「就算是will 也有過去式would，因此，過去式的句子一樣可以有表達未來的方法，所以整篇作文使用過去式是沒有問題的。」
以筆者與會之認知，陳教授於此次英文學測身居要職，此段發言，應有「官方定調之意」。且，與會之研究員亦未發表不同意見，故筆者則認定之官方說法為：本年學測作文「整篇作文使用過去式是沒有問題的」，故大考中心公佈之佳作可視為佳作(固然筆者已於前文表達不認同)。
然而，大考中心閱卷完畢之新聞報導，令人訝異地與陳教授所言大相逕庭：
英文科閱卷召集人政大英語系教授殷允美表示，作文總分二十分，內容五分、組織五分、文法句構四分、字彙拼字四分、體例二分。字數太少（規定為一二○字左右）酌扣一分。殷允美表示，多數考生以地震切題，也有考生發揮想像力，認為是母象為保護小象不受人類侵害，把房子推倒。只要能「make sense」（合理）、組織完整、文句無誤，都能拿高分。題目要求前因後果，考生必須應用過去式、現在式及未來式三種時態，難度不低，稍有錯用就被扣分。
(粗體為筆者所加，原文見附件一)
她(政大英語系教授殷允美)指出，98學測的英文作文能評量考生對英文「過去式、現在式、未來式」的語法掌握，也評量考生描述事件、談論並解決問題的英文寫作能力，考生只要能將自己描述的故事前因、後果清楚交待，文句流暢、語法無誤，就算內容天馬行空，也能拿高分。
(粗體、括號內說明為筆者所加，原文見附件二)
試問：究竟是殷教授所言，還是陳教授所言，為「定案」之閱卷規準？何以兩者南轅北轍？使用三種時態，究竟是不是作答之「必須」？
假定陳教授之說法無誤，評分重點不在使用「現在式、過去式、未來式」，代表媒體報導有誤。閱卷標準傳達有誤，茲事體大，何以大考中心未出面加以澄清？筆者對大考中心之處理試務重大訊息之能力，大表懷疑。
假定殷教授之說法方為正確，則大考中心與筆者前文論證之評分概念完全相同：「現在式、過去式、未來式」之使用為本篇作文核心文法、內容給分之判準。以此來看，試問：
第一，何以大考中心公布之「佳作」可視為佳作？日前公布之佳作，固然文筆流暢，獨立來看是皆為難得一見的優秀英文作文。但篇篇皆未依提示表達「現在、過去、未來」，文不對題，何「佳」之有？是評分標準已周知閱卷教授，而教授們未依標準給分？是教授們未看清題目提示及評分標準，而僅以文句流暢給予「佳作」高分？還是教授們見「佳作」而忽視評分標準，便宜行事？
筆者深明英文作文閱卷評分之辛苦，但上述種種若有其一屬實，則必然暴露出本年度英文作文評分控管大有問題。評分的公平性究竟在哪？今年「佳作」一出，要第一線教授英文作文之教師如何自圓其說？-不要管題目說什麼，反正只要會寫過去式的故事就行了？
第二，何以陳教授之認定和殷教授所言南轅北轍，大考中心在本次研討會之前竟沒有發現？如能提前發現矛盾，應能於會前內部檢討、並於會中說明；就算會前未能發現，大考中心人員於研討會當時發現陳教授所言，與原公布概念相左，何以並未有人出面提出，而徒讓另兩位列席教授揣摩題意，為之「辯護」？
由以觀之，大考中心對研討會之籌辦、協調的能力令筆者憂心；如此研討會流於形式，辦它何用？
三、 結論與建議
筆者於文末提出四項建議：
第一，以題型論。筆者認為今年英文作文題目過於依賴中文說明，陷入「時態困境」，致使英文寫作方向各有解讀(固然筆者認為只有一種解讀法)。一切緣由，皆起自今年題型驟變，僅以單張圖要求「疑似」創意寫作之作文。但題型規畫明顯未見周詳，以致中文敘述辭不達意。質言之，今年實有「為改題型而改題型」之嫌。大考中心未來試題規畫須再審慎。
第二，以評分論。本年度英文作文評分判準說詞前後不一、自相矛盾；公布之「佳作」亦與新聞報導所提評分標準明顯違背。大考中心理應正視其中矛盾，深切檢討今年閱卷之問題。若大考中心仍未明筆者何意，煩請將附件之新聞內容與「佳作」並置公布於網頁，其中矛盾昭然若揭、不證自明。
第三，以研討會論。其一，大考中心研討會前置作業不足，對可能之疑義，未能事先規畫與處理。再者，研討會中未能合理呈現有關試題命題之核心資源(書面資料、命題理念、相關命題人員說明等)，故會中之提問皆未能獲得正面回應。進而造成題目設計之理念及本意，與會者僅能全憑臆測；列席之教授也聊備一格，淪為替大考中心題型與題意「辯護」之用。
第四，以筆者對英文教學的情感論。筆者甚為希望大考中心能對本文提出之兩大疑問，加以說明、予以回應：今年寫作題意解讀是否如筆者所言？今年閱卷之標準究竟為何？
讀罷公布之佳作，筆者不禁想起今年英文作文的兩萬多個零分。這些公布的「佳作」究竟要給這些抱蛋的考生，以及這些考生背後的英文老師(筆者自忖自己必然為其中一員)什麼樣的啟示？筆者在與諸多英文老師深談後，仍是不解，遂成此文。還望大考中心予以說明與指教。
你可以再讀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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附件一
中國時報 2009.02.05
學測／英文作文 斷垣殘壁想到啥 九成寫地震
陳至中／台北報導
今年學測英文作文，首度以一張斷垣殘壁照片作題要考生自由發揮。大考中心四日公布閱卷情形，九成以上考生直接聯想到「地震」，比例遠高過颱風、戰爭或其他因素。
往年學測英文作文題材大都較侷限，發揮空間較少，今年首度採用合成照片，圖中傾頹的房舍前站了一名農夫。大考中心表示，圖的景象應是戰爭，但台灣的學生顯然對戰爭沒有印象，反而是地震（九二一）情景歷歷在目，較容易發揮。
英文科閱卷召集人政大英語系教授殷允美表示，作文總分二十分，內容五分、組織五分、文法句構四分、字彙拼字四分、體例二分。字數太少（規定為一二○字左右）酌扣一分。殷允美表示，多數考生以地震切題，也有考生發揮想像力，認為是母象為保護小象不受人類侵害，把房子推倒。只要能「make sense」（合理）、組織完整、文句無誤，都能拿高分。題目要求前因後果，考生必須應用過去式、現在式及未來式三種時態，難度不低，稍有錯用就被扣分。
翻譯題部分，詞彙都屬大考中心詞彙表四級內，但殷允美發現，很多考生無法掌握基本的單、複數及冠詞「the」用法；多音節字如independent（獨立的）許多人拼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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附件二
台學測英文作文發揮空間大 組織完整拿高分
【大紀元2月4日報導】（中央社記者陳舜協台北4日電）
98年大學學測國文、英文科非選擇題評分原則今天公佈，英文科作文以一張照片出題，考生發揮空間大，多數描述地震情景，部分雖天馬行空，但組織完整、文句無誤仍可拿高分。
大考中心上午說明98學年大學學科能力測驗非選擇題評分原則，英文科部分，閱卷召集人政治大學英文系教授殷允美表示，英文非選擇題有翻譯、英文作文兩大題。
第1大題翻譯題的句型與詞彙應是高中生所熟悉的，評量重點在於考生能否正確且達意的寫出指定的英文句子，中等程度以上學生可得到不錯的分數。
不過，殷允美指出，根據在初閱的4000多本答案卷中發現，仍有許多學生無法有效掌握Most students這樣的名詞詞組運用；此外，對於名詞的單複數、冠詞（the）及多音節字彙的掌握度不佳。
至於引起眾多討論的英文作文，今年首度出現以一張合成實景照片出題的題型。照片中出現一間半壁毀損的民房及站在屋前的一位長者，要求考生分兩段說明照片中的人、物，之前發生什麼事，未來該如何做。
殷允美表示，大多數考生選擇以「地震」解釋照片中的人、物之前發生什麼事。不過，也有部分考生認為是戰亂、颱風引起，甚至還有考生寫是母象為保護小象狂怒造成，考生發揮的空間很大；至於提出的解決方案，不外乎希望政府、民間慈善機構介入協助重建家園。
她指出，98學測的英文作文能評量考生對英文「過去式、現在式、未來式」的語法掌握，也評量考生描述事件、談論並解決問題的英文寫作能力，考生只要能將自己描述的故事前因、後果清楚交待，文句流暢、語法無誤，就算內容天馬行空，也能拿高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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